第7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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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
第二天的拍攝結束，回到盛城時天已黑。
時宇瀟和時宇馨白天通過一次電話，現下，他正站在約定的地點等待。
大概是接電話時的表情有些嚴肅，收拾行李準備退房時，英見畫招招手，“過來。”
時宇瀟走向他，被一個堅實的擁抱圈了進去。
“無論發生什麽，都有我在。”
他這樣做給了時宇瀟莫大的鼓勵，雖然他本身並無懼怕或者退縮，但愛和陪伴永遠不嫌多。
鳴笛聲將人從思緒裏喚回，一輛白色奔馳緩緩停下，搖下車窗。
“老遠就見你一臉傻樂，想起哪個姑娘了？”
時宇瀟上車，把安全帶系上，“嗯，改天帶你見見嫂子。”
時宇馨開著車，驚訝地偏頭瞥他一眼，“你可以啊！話說我前段時間第一次見你，還以為你喜歡男的呢。”
沈默半晌，時宇瀟說：“那我漏說了一個字，男嫂子。”
“……”
路上，時宇馨解釋說：“其實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，上大學離家起，我沒再見過時家俊。這麽多年，昨天是他第一回主動打電話給我，他說從年前開始，就經常夢到叔叔嬸嬸，但……”
“噩夢？”
“對，據他說是非常恐怖。後來不止在夢裏，天黑之後，在家裏也會見到……”
她有些說不下去了，“總而言之，一會兒見到他你好好問問。昨天他非要我帶你回家，我擔心有詐，讓他去住院，否則我就不帶你見他，他才同意。”
時宇瀟“嗯”了聲，兩人都不再說話，一路沈默到病房外。
這家私立醫院一看便知住進來的非富即貴，可其中某間病房裏傳出的聲音卻讓人誤以為這裏是瘋人院。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不要過來！求求你們！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”
身邊的腳步突然停下，時宇瀟轉頭去看，發現總是表情冷冽的妹妹眼眶泛紅。
聽到這慘叫聲求饒聲和“不要過來”，他不難理解妹妹此時的反應。
“哥哥在呢。”
時宇瀟攬過妹妹的肩安慰道，心裏十分不是滋味。如果自己當年沒有走去醫院，而是死皮賴臉留在她家，是不是後面就能保護她不遭受傷害？
時宇馨搖搖頭，作了個深呼吸，“進去吧。”
她連門都沒敲，直接開門領著時宇瀟進去。
裏頭那個正瘋狂嘶喊，頭發幾近花白、一臉皺紋和老年斑的老人，哪裏還有半點當年混跡商場的模樣。
即使他和父親的容貌有七成相似，如今看來，不過是個瘋癲老朽，連正常生活都難以自理那種。
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兒和侄子令他有幾秒鐘的收聲，然後才遲疑地喃喃道：“是……是你……”
時宇瀟不知他指的是誰，不過下一秒，他立刻陷入更加癲狂的崩潰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——為什麽這次是你！！放過我吧！！以前那些事都是你讓我做的！我全都是聽你安排的啊啊啊——”
護工和保鏢一擁而上，用革帶將他固定，同時開始註射鎮定劑。
“沒人能聽懂他的話。”時宇馨小聲說。
時宇瀟努力思考，憶起伯母曾經告知他的事情，“伯母說時家俊只是個馬仔，幕後真正的大boss是孟德盛？”
“對，我爸沒那腦子，只能跟著吃肉渣喝湯。”
“那他剛才……看見孟德盛了？”
兩人掃視一圈，進門時，時宇瀟就把門關上了，現在病房內除了他們就只有保鏢和護工。
嘶喊轉為哀嚎，時宇瀟聽得頭疼，揉著太陽穴退開兩步，被固定在病床上那人突然暴起：
“文濤！文濤！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承擔！你也有罪！！啊啊啊啊啊啊——孟文濤你這個無情無義的魔鬼！！果然是拉我當替死鬼！！”
那兩個字像兩道利劍，活生生紮透時宇瀟的身體，明明腳下是平地，他卻一個趔趄。
“哥！”時宇馨眼疾手快扶住他，“你沒事吧？”
當他回過神時，已經沖到時家俊病床前，揪住他的衣領拼命搖晃。
“你剛才喊的是不是文濤？？是不是文濤！！他是誰？？你說啊！！——”
回答他的只有時家俊徹底崩潰的哭叫，涕泗橫流的模樣毫無體面可言，時宇瀟急得額頭冒汗，保鏢上前拉扯他，場面一片混亂。
時宇馨趕緊把他拉到一邊安撫，“哥，你先別急。”
說完，她緩步走到病床前，猶豫了一會兒，握住男人的手。
“爸，我聽家裏傭人說，你看到叔叔嬸嬸逼你向哥哥道歉，對不對？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時家俊嘴裏含糊不清，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字，“渾身……滿臉是血……站在，窗戶外面……床頭……我只能吃安眠藥……可閉上眼睛還是他們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“既然當年的事情你知道自己做得不對，哥哥現在就站在這裏，你跟他道歉就是了，好不好？”
“你……哥哥……”
時宇馨指著時宇瀟，“這是時宇瀟，您的侄子。”
當年離開後，時宇瀟再沒見過父親家族任何人，所以大伯認不出成年後的他很正常。
豈料大伯一看他，又開始激動，好在鎮定劑開始發揮作用，他的音量小了很多。
“這不是你哥哥，是鬼！是鬼！”
“爸！”時宇馨試圖講道理，“您精神壓力太大，那些都是幻覺，是假的！站在你面前的人才是真的，他真的是你侄子時宇瀟。”
時宇馨很機靈，她從剛才的對話裏聽出端倪，接著問：“您剛才把哥哥和一個叫……文濤的人認錯了，爸，那人是誰？”
明明剛剛還怒罵對方有罪，時家俊突然面色發白，神經質一般拼命搖頭，還緊緊捂住嘴。就算時宇馨讓護工先出去，他也不願多說一個字。
這麽拖下去不是辦法，時宇瀟大步跨到病床前，壓迫感十足地傾身逼近，咬字十分用力地問：“那個叫文濤的人，是誰？！”
捂住口鼻的手太用力，時家俊整張臉漲成豬肝色，生理淚水從眼眶裏不斷溢出。就在時宇瀟擔心自己快把對方逼到窒息時，男人指著窗戶，驟然迸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。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家明！瑩瑩！你們不要進來！我說！我全都說！嗚嗚嗚……我什麽都說嗚嗚嗚……”
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往窗外看去，除了正常夜景外什麽都沒有——
畢竟這裏可是20層啊！
時宇瀟真的感覺有些發毛，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，直起身居高臨下地吐出一個簡短的單音：
“說！”
要不是保鏢及時出手摁住，方才時家俊發狂時手腕與革帶的摩擦恐怕更深，時宇瀟清晰地看到已經滲血的紅痕。
但這些和自己一家人、妹妹，還有許許多多妻離子散的家庭相比，又算得了什麽？時宇瀟強壓住內心滔天的怒火，等待時家俊開口。
“你和你舅舅年輕時候……長得一模一樣……”
其實剛才第一次聽到大伯在神志不清時沖他喊“文濤”，時宇瀟腦海中那些零散的線索與猜測已在一瞬間串聯起來，所以他當時才會那樣激動。
可親耳聽到這句話，就像某人被蓋棺定論，一切塵埃落定，一切避無可避。
“孟文濤……就是他曾經用過的名字，大學剛畢業，他掙到第一桶金，就改名了……而且死活不讓大家喊這個原名，甚至一提就翻臉……”
時宇瀟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，“為什麽要改？”
“他說這個名字是父母給他取的，對他來說，意味著屈辱……宇，宇瀟啊……”
時隔十數年再喚這個名字，男人明顯很不自然，但依然敵不過他想要討好或者套近乎，仿佛時宇瀟是拯救他的一根救命稻草。
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，如今變成這副模樣，時宇瀟心裏卻沒有暢快，他只想讓他趕緊說完後面的內容，只得應了一聲。
男人聽到應聲幾乎要落下淚，“宇瀟，我，我對不起你們……我說……我全都說……當年為了做生意，你外公外婆帶著你媽媽，也就是他們的小女兒去了重慶，然後一待就是20年。”
“他們為什麽不帶上兒子？”時宇馨問。
男人嘆了口氣，“當時的生意是跟別人合夥做的，人家怕他們卷錢跑路，就說要留一個孩子在盛城。你妹妹那時候剛出生，留她不合適，就留的你舅舅，把他放在你媽媽的哥哥家裏養著。雖然你媽媽娘家條件不錯，可從小就寄人籬下總不是滋味，有些大人……你知道的，喜歡逗孩子說‘你父母不要你了’這種話……”
怪不得蔣宏進說孟文濤發給全班同學的零食是辣口的，原來是重慶特產！
他老家也並不在外地，只是父母長期在外而已。
所以在第三個夢裏，他罵出的那句“孟瑩瑩……憑什麽就是看不到我！憑什麽！”並不是指媽媽看不到他，而是怨恨自己的父母只能看到妹妹，從小只給妹妹陪伴與關懷，對他而言，這無疑是一種拋棄和背叛。
“看在我真心喊過你一聲大伯的份兒上，你說實話，我父母的死，是不是你和孟德盛一起操縱的！”
“我冤枉啊！不是我！不是我啊！！——”
一聽這話，男人又開始躁狂，“他只說買通財務在賬目上動手腳，把財產合法轉移給我們，我哪裏知道！我哪裏知道他要的是你父母的命啊！！”
時宇瀟怒火中燒，沖上去猛踹一腳病床，“可你就是孟德盛殺害我父母的幫兇！！收起你鱷魚的眼淚，如果真知錯，你當年為什麽不去自首，為什麽不揭發孟德盛！為什麽後來又要和他一起害那麽多人！！為了錢連自己親生女兒都能……你他媽還是不是人！！”
“對不起，對不起宇瀟，我真的對不起你們……我豬狗不如，我該死，我該死啊！！——”
一直在旁邊聽著的時宇馨走上前，“爸，您如果真的懺悔，就把手上的證據交出來自首，然後我陪您一起去警察局檢舉揭發。警察早就註意到你們的經濟犯罪了，您真以為光靠幾個舉報的人，就能查到這個地步嗎？”
就在這時，幾聲敲門聲響後，幾位身著制服的警察直接開門進來。
“時家俊先生，據調查，您涉嫌非法侵吞資產，貪汙行賄、性賄賂等多項罪名，現警方依法將您逮捕，和我們走一趟吧！”
見到警察，時家俊第一反應是看向窗外……
他瞬間嚇得臉像紙一樣白，眼下和印堂烏黑，活像他自己口中的“鬼”。
“你們為什麽……能穿墻進來……為什麽……”
他抖得像篩糠，沒人聽清他說了什麽，警察直接上前把他扣下押送下樓。
一位警察問：“請問二位是？”
“我是他女兒時宇馨，這是我堂哥時宇瀟，我們手上還有我父親和孟德盛多項犯罪證據。”
“那行，勞煩二位一起走一趟吧。”
時宇馨開車跟在警車後頭，車內氣氛凝重，良久，時宇馨輕聲開口：
“哥，這一切是不是……快要結束了。”
時宇瀟把視線轉向她，註意到正操作方向盤的那雙手，手腕上一道蜈蚣般醜陋的疤痕。
和自己脖頸上的一樣。
“我……沒事了。”
她邊說邊把滑落的長袖袖口蓋上去，時宇瀟這才註意到，即使是暑月，她也總是穿著長褲長袖。
“你很勇敢，宇馨，哥哥為你感到驕傲。”
時宇馨沒回答，但有淚水緩緩落下。她用力閉了閉眼睛，“都怪你，害我都看不清路了。”
笑著搖搖頭，時宇瀟剛想說點什麽，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。
霎那間，世界天旋地轉，巨大的爆裂聲幾乎震破耳膜，彈出的安全氣囊把時宇瀟牢牢擠在座位上！
汽車好像轉了幾圈，時宇瀟頭暈腦脹，場面一片混亂。
車停了，可視野被遮擋，他急忙摸索著按下車窗，外界的聲音立刻傳入車內：
“聽得到我說話嗎！先生！先生！”
“聽……得到……先救我妹妹！”
警察迅速拉開車門，把時宇瀟從車裏拽出來，他第一時間去看時宇馨，幸好她也已經被扶出駕駛座。
“趕緊離開，怕汽車漏油爆炸！”
眾人驚魂未定地跑上人行道，旁邊傳來喝斥的聲音：“不許動！！老實點！！”三個警察正將一成年男子牢牢壓在地上，拷上手銬。
很快又有幾輛警車趕到。通過警察們的描述，時宇瀟才搞清楚狀況——
一輛車直直撞向他們，像是早就鎖定好目標那樣，不帶絲毫猶豫地猛踩油門！
警察將肇事司機帶到兩兄妹面前，問他們認不認識，自然是毫無印象。而那人一直低著個頭，死活不開口，明顯也不打算交待犯罪原由。
更糟糕的是，接了個電話後，一位警察滿臉嚴肅地對時宇馨說：“剛才有人闖入時家俊家裏，把保險箱和一些重要資料搶走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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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的拍攝結束，回到盛城時天已黑。
時宇瀟和時宇馨白天通過一次電話，現下，他正站在約定的地點等待。
大概是接電話時的表情有些嚴肅，收拾行李準備退房時，英見畫招招手，“過來。”
時宇瀟走向他，被一個堅實的擁抱圈了進去。
“無論發生什麽，都有我在。”
他這樣做給了時宇瀟莫大的鼓勵，雖然他本身並無懼怕或者退縮，但愛和陪伴永遠不嫌多。
鳴笛聲將人從思緒裏喚回，一輛白色奔馳緩緩停下，搖下車窗。
“老遠就見你一臉傻樂，想起哪個姑娘了？”
時宇瀟上車，把安全帶系上，“嗯，改天帶你見見嫂子。”
時宇馨開著車，驚訝地偏頭瞥他一眼，“你可以啊！話說我前段時間第一次見你，還以為你喜歡男的呢。”
沈默半晌，時宇瀟說：“那我漏說了一個字，男嫂子。”
“……”
路上，時宇馨解釋說：“其實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，上大學離家起，我沒再見過時家俊。這麽多年，昨天是他第一回主動打電話給我，他說從年前開始，就經常夢到叔叔嬸嬸，但……”
“噩夢？”
“對，據他說是非常恐怖。後來不止在夢裏，天黑之後，在家裏也會見到……”
她有些說不下去了，“總而言之，一會兒見到他你好好問問。昨天他非要我帶你回家，我擔心有詐，讓他去住院，否則我就不帶你見他，他才同意。”
時宇瀟“嗯”了聲，兩人都不再說話，一路沈默到病房外。
這家私立醫院一看便知住進來的非富即貴，可其中某間病房裏傳出的聲音卻讓人誤以為這裏是瘋人院。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不要過來！求求你們！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”
身邊的腳步突然停下，時宇瀟轉頭去看，發現總是表情冷冽的妹妹眼眶泛紅。
聽到這慘叫聲求饒聲和“不要過來”，他不難理解妹妹此時的反應。
“哥哥在呢。”
時宇瀟攬過妹妹的肩安慰道，心裏十分不是滋味。如果自己當年沒有走去醫院，而是死皮賴臉留在她家，是不是後面就能保護她不遭受傷害？
時宇馨搖搖頭，作了個深呼吸，“進去吧。”
她連門都沒敲，直接開門領著時宇瀟進去。
裏頭那個正瘋狂嘶喊，頭發幾近花白、一臉皺紋和老年斑的老人，哪裏還有半點當年混跡商場的模樣。
即使他和父親的容貌有七成相似，如今看來，不過是個瘋癲老朽，連正常生活都難以自理那種。
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兒和侄子令他有幾秒鐘的收聲，然後才遲疑地喃喃道：“是……是你……”
時宇瀟不知他指的是誰，不過下一秒，他立刻陷入更加癲狂的崩潰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——為什麽這次是你！！放過我吧！！以前那些事都是你讓我做的！我全都是聽你安排的啊啊啊——”
護工和保鏢一擁而上，用革帶將他固定，同時開始註射鎮定劑。
“沒人能聽懂他的話。”時宇馨小聲說。
時宇瀟努力思考，憶起伯母曾經告知他的事情，“伯母說時家俊只是個馬仔，幕後真正的大boss是孟德盛？”
“對，我爸沒那腦子，只能跟著吃肉渣喝湯。”
“那他剛才……看見孟德盛了？”
兩人掃視一圈，進門時，時宇瀟就把門關上了，現在病房內除了他們就只有保鏢和護工。
嘶喊轉為哀嚎，時宇瀟聽得頭疼，揉著太陽穴退開兩步，被固定在病床上那人突然暴起：
“文濤！文濤！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承擔！你也有罪！！啊啊啊啊啊啊——孟文濤你這個無情無義的魔鬼！！果然是拉我當替死鬼！！”
那兩個字像兩道利劍，活生生紮透時宇瀟的身體，明明腳下是平地，他卻一個趔趄。
“哥！”時宇馨眼疾手快扶住他，“你沒事吧？”
當他回過神時，已經沖到時家俊病床前，揪住他的衣領拼命搖晃。
“你剛才喊的是不是文濤？？是不是文濤！！他是誰？？你說啊！！——”
回答他的只有時家俊徹底崩潰的哭叫，涕泗橫流的模樣毫無體面可言，時宇瀟急得額頭冒汗，保鏢上前拉扯他，場面一片混亂。
時宇馨趕緊把他拉到一邊安撫，“哥，你先別急。”
說完，她緩步走到病床前，猶豫了一會兒，握住男人的手。
“爸，我聽家裏傭人說，你看到叔叔嬸嬸逼你向哥哥道歉，對不對？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時家俊嘴裏含糊不清，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字，“渾身……滿臉是血……站在，窗戶外面……床頭……我只能吃安眠藥……可閉上眼睛還是他們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“既然當年的事情你知道自己做得不對，哥哥現在就站在這裏，你跟他道歉就是了，好不好？”
“你……哥哥……”
時宇馨指著時宇瀟，“這是時宇瀟，您的侄子。”
當年離開後，時宇瀟再沒見過父親家族任何人，所以大伯認不出成年後的他很正常。
豈料大伯一看他，又開始激動，好在鎮定劑開始發揮作用，他的音量小了很多。
“這不是你哥哥，是鬼！是鬼！”
“爸！”時宇馨試圖講道理，“您精神壓力太大，那些都是幻覺，是假的！站在你面前的人才是真的，他真的是你侄子時宇瀟。”
時宇馨很機靈，她從剛才的對話裏聽出端倪，接著問：“您剛才把哥哥和一個叫……文濤的人認錯了，爸，那人是誰？”
明明剛剛還怒罵對方有罪，時家俊突然面色發白，神經質一般拼命搖頭，還緊緊捂住嘴。就算時宇馨讓護工先出去，他也不願多說一個字。
這麽拖下去不是辦法，時宇瀟大步跨到病床前，壓迫感十足地傾身逼近，咬字十分用力地問：“那個叫文濤的人，是誰？！”
捂住口鼻的手太用力，時家俊整張臉漲成豬肝色，生理淚水從眼眶裏不斷溢出。就在時宇瀟擔心自己快把對方逼到窒息時，男人指著窗戶，驟然迸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。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家明！瑩瑩！你們不要進來！我說！我全都說！嗚嗚嗚……我什麽都說嗚嗚嗚……”
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往窗外看去，除了正常夜景外什麽都沒有——
畢竟這裏可是20層啊！
時宇瀟真的感覺有些發毛，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，直起身居高臨下地吐出一個簡短的單音：
“說！”
要不是保鏢及時出手摁住，方才時家俊發狂時手腕與革帶的摩擦恐怕更深，時宇瀟清晰地看到已經滲血的紅痕。
但這些和自己一家人、妹妹，還有許許多多妻離子散的家庭相比，又算得了什麽？時宇瀟強壓住內心滔天的怒火，等待時家俊開口。
“你和你舅舅年輕時候……長得一模一樣……”
其實剛才第一次聽到大伯在神志不清時沖他喊“文濤”，時宇瀟腦海中那些零散的線索與猜測已在一瞬間串聯起來，所以他當時才會那樣激動。
可親耳聽到這句話，就像某人被蓋棺定論，一切塵埃落定，一切避無可避。
“孟文濤……就是他曾經用過的名字，大學剛畢業，他掙到第一桶金，就改名了……而且死活不讓大家喊這個原名，甚至一提就翻臉……”
時宇瀟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，“為什麽要改？”
“他說這個名字是父母給他取的，對他來說，意味著屈辱……宇，宇瀟啊……”
時隔十數年再喚這個名字，男人明顯很不自然，但依然敵不過他想要討好或者套近乎，仿佛時宇瀟是拯救他的一根救命稻草。
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，如今變成這副模樣，時宇瀟心裏卻沒有暢快，他只想讓他趕緊說完後面的內容，只得應了一聲。
男人聽到應聲幾乎要落下淚，“宇瀟，我，我對不起你們……我說……我全都說……當年為了做生意，你外公外婆帶著你媽媽，也就是他們的小女兒去了重慶，然後一待就是20年。”
“他們為什麽不帶上兒子？”時宇馨問。
男人嘆了口氣，“當時的生意是跟別人合夥做的，人家怕他們卷錢跑路，就說要留一個孩子在盛城。你妹妹那時候剛出生，留她不合適，就留的你舅舅，把他放在你媽媽的哥哥家裏養著。雖然你媽媽娘家條件不錯，可從小就寄人籬下總不是滋味，有些大人……你知道的，喜歡逗孩子說‘你父母不要你了’這種話……”
怪不得蔣宏進說孟文濤發給全班同學的零食是辣口的，原來是重慶特產！
他老家也並不在外地，只是父母長期在外而已。
所以在第三個夢裏，他罵出的那句“孟瑩瑩……憑什麽就是看不到我！憑什麽！”並不是指媽媽看不到他，而是怨恨自己的父母只能看到妹妹，從小只給妹妹陪伴與關懷，對他而言，這無疑是一種拋棄和背叛。
“看在我真心喊過你一聲大伯的份兒上，你說實話，我父母的死，是不是你和孟德盛一起操縱的！”
“我冤枉啊！不是我！不是我啊！！——”
一聽這話，男人又開始躁狂，“他只說買通財務在賬目上動手腳，把財產合法轉移給我們，我哪裏知道！我哪裏知道他要的是你父母的命啊！！”
時宇瀟怒火中燒，沖上去猛踹一腳病床，“可你就是孟德盛殺害我父母的幫兇！！收起你鱷魚的眼淚，如果真知錯，你當年為什麽不去自首，為什麽不揭發孟德盛！為什麽後來又要和他一起害那麽多人！！為了錢連自己親生女兒都能……你他媽還是不是人！！”
“對不起，對不起宇瀟，我真的對不起你們……我豬狗不如，我該死，我該死啊！！——”
一直在旁邊聽著的時宇馨走上前，“爸，您如果真的懺悔，就把手上的證據交出來自首，然後我陪您一起去警察局檢舉揭發。警察早就註意到你們的經濟犯罪了，您真以為光靠幾個舉報的人，就能查到這個地步嗎？”
就在這時，幾聲敲門聲響後，幾位身著制服的警察直接開門進來。
“時家俊先生，據調查，您涉嫌非法侵吞資產，貪汙行賄、性賄賂等多項罪名，現警方依法將您逮捕，和我們走一趟吧！”
見到警察，時家俊第一反應是看向窗外……
他瞬間嚇得臉像紙一樣白，眼下和印堂烏黑，活像他自己口中的“鬼”。
“你們為什麽……能穿墻進來……為什麽……”
他抖得像篩糠，沒人聽清他說了什麽，警察直接上前把他扣下押送下樓。
一位警察問：“請問二位是？”
“我是他女兒時宇馨，這是我堂哥時宇瀟，我們手上還有我父親和孟德盛多項犯罪證據。”
“那行，勞煩二位一起走一趟吧。”
時宇馨開車跟在警車後頭，車內氣氛凝重，良久，時宇馨輕聲開口：
“哥，這一切是不是……快要結束了。”
時宇瀟把視線轉向她，註意到正操作方向盤的那雙手，手腕上一道蜈蚣般醜陋的疤痕。
和自己脖頸上的一樣。
“我……沒事了。”
她邊說邊把滑落的長袖袖口蓋上去，時宇瀟這才註意到，即使是暑月，她也總是穿著長褲長袖。
“你很勇敢，宇馨，哥哥為你感到驕傲。”
時宇馨沒回答，但有淚水緩緩落下。她用力閉了閉眼睛，“都怪你，害我都看不清路了。”
笑著搖搖頭，時宇瀟剛想說點什麽，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。
霎那間，世界天旋地轉，巨大的爆裂聲幾乎震破耳膜，彈出的安全氣囊把時宇瀟牢牢擠在座位上！
汽車好像轉了幾圈，時宇瀟頭暈腦脹，場面一片混亂。
車停了，可視野被遮擋，他急忙摸索著按下車窗，外界的聲音立刻傳入車內：
“聽得到我說話嗎！先生！先生！”
“聽……得到……先救我妹妹！”
警察迅速拉開車門，把時宇瀟從車裏拽出來，他第一時間去看時宇馨，幸好她也已經被扶出駕駛座。
“趕緊離開，怕汽車漏油爆炸！”
眾人驚魂未定地跑上人行道，旁邊傳來喝斥的聲音：“不許動！！老實點！！”三個警察正將一成年男子牢牢壓在地上，拷上手銬。
很快又有幾輛警車趕到。通過警察們的描述，時宇瀟才搞清楚狀況——
一輛車直直撞向他們，像是早就鎖定好目標那樣，不帶絲毫猶豫地猛踩油門！
警察將肇事司機帶到兩兄妹面前，問他們認不認識，自然是毫無印象。而那人一直低著個頭，死活不開口，明顯也不打算交待犯罪原由。
更糟糕的是，接了個電話後，一位警察滿臉嚴肅地對時宇馨說：“剛才有人闖入時家俊家裏，把保險箱和一些重要資料搶走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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